两人在原地停下,等着连清雨走近。
连清雨走到他们面前时,已经冷静下来,她浅笑盈盈地望着他们,大概是相处得久了,两人身上的气质都有所融和,看起来更有夫妻相。
“四哥,四嫂,你们今天回来得真早。”
沈存希点了点头,朝她刚才来的方向看了一眼,道:“外面天气冷,怎么不在屋里待着到处乱跑?”
“我听说外面的积雪堆起来了,好多年没有玩雪了,就出来玩了一会儿,你瞧我的手都冻红了。”连清雨说着将手伸过去,双手果然红红的。
沈存希伸手握住她的手,触手冰凉,他微蹙眉头,“天气太冷了,不要只顾着玩,当心感冒。”
“知道啦,知道啦,你现在比妈妈还啰嗦,回头四嫂该嫌你烦了。”连清雨收回手揣进大衣口袋里,笑睨着他。
沈存希瞪她,“依诺,你瞧瞧,她现在就不服管了,看来真要找户人家把她嫁了。”
宋依诺浅笑,却并不说话,连清雨对她有敌意,哪怕掩饰得再好,她依然感觉得到。也许有些芥蒂,并不会因为彼此的身份变了而改变,她无法像亲近美昕那样,去亲近连清雨。
“四哥,你把四嫂管好就行了,我的事就不劳你操心了。”连清雨跺了跺脚,然后羞涩地快步跑进别墅。
“你看她还害羞了,女大不中留啊。”沈存希感叹着往里走,却并没有发现宋依诺的异样。
宋依诺站在原地,她抬头望向监控中心方向,心中隐隐有些担心,连清雨从那边过来,真的是去玩雪了?监控中心里那个混血男人,总是让她无法心安。
沈存希走了几步,见宋依诺没有跟上,他站定,回过头来看着她,“依诺,你在看什么?”
“没,没看什么。”宋依诺回过神来,连忙跟上去,伸手挽住他的胳膊,和他一起走进别墅。昨晚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,今天家里依然风平浪静的,只是客厅里越发冷清,就连晚上的饭桌上人到的不齐,老爷子身体不适不下楼来吃晚饭,沈唐启鸿夫妇出去应酬,不在家用晚饭,贺允儿回贺家了。
他们不在,家里顿时冷清了不少,吃完饭就各自上楼,一夜无话。
随着婚礼的日期越发逼近,宋依诺的心里就越来越不安。她不知道这种不安是来自何处,隐隐觉得有事情将要发生。
韩美昕将这归结为婚前焦虑症,她笑着摇头,若真是婚前恐惧那也就罢了,可偏偏不是这么回事,她心里很清楚。
家里风平浪静,所以不满她的人似乎都没有动作,就连连清雨看到她时,都能面不改色的喊她一声四嫂。可是不知道为什么,她每次看见她的眼神时,她都会想起在依苑那天早上,连清雨和她说,她会在沈宅等她来。
她已经朝着她预期的步伐来了沈宅,可她突然改变了态度,不再用那种让她发毛的眼神看她,也不再事事争对她设计她,倒让她越来越不安,越来越看不穿她要做什么。
转眼婚期已经只剩下三天,她照常上班,只需要提前一日回到依苑,沈存希从那里接她回沈宅举行婚礼。
宋依诺开完会回来,她桌面上摆着一份文件,她起初以为就是公司里的普通文件,她翻开来一看,浏览了一遍后,她脸色大变,踉跄一下跌坐在椅子上。
她拿着文件的手不停轻颤着,她突然意识到什么,她按下内线,厉声喝问:“刚才有没有人进我的办公室?”
助理回道:“没有,宋总,出什么事了吗?”
“没事,没事。”宋依诺挂断内线,她又浏览了一遍文件上所提供的信息,她俏脸失去了血色,她不信这个结果,不相信!
她抓起文件,拿起包与车钥匙,快步走出办公室。助理抬起头来望着她,她迅速道:“下午的行程能取消的取消,不能取消的推后,我要出去一趟。”
“宋总……”助理站起来,宋依诺已经走远。
……
连氏集团,助手匆匆奔了进来,连默从文件上抬起头来,看他神色匆匆,他皱眉低斥:“慌什么慌?”
“连总,不好了。”助手神色大变。
连默神色疲惫,他这几天一直在山西忙煤矿的事,终于把价压到合适的价位,并且签约回来,还没来得及松一口气,这压力一重接着一重来,董事会指控他失职,让连氏遭受巨大损失,要将他撤职,他好不容易稳下来,这又出了什么事。
“说吧,不要吞吞吐吐的。”
助手瞧着他脸色不太好,他犹豫了一下,这件事不得不告诉他,就算他想瞒也瞒不住,他说:“刚才山西煤矿那边打来电话,他们说……”
“说什么了?”连默腾一声站起来,他资金被沈存希套住,不能及时抽调出来,只能重新找投资的渠道,尽快将这个窟窿堵住,要是煤矿也出事了,他就无路可走了。
“煤矿塌了,死了十几个人,还有人被掩埋在下面没有救出来,连总,我们完蛋了。”助手满脸绝望,这是他们的退路,如今已被堵死,董事会再也不会信任连默,他即将被董事会赶出去,失去经营权。
连默耳边轰隆隆作响,他定定地看着远处,心里绷着的那根弦啪一声断掉,不知道是解脱了还是沉入了深渊。
他在律政界是新贵,能力出众,然而他在商场却是实打实的菜鸟,以前爷爷还在,能在背后给他出谋划策,如今爷爷不在了,他和沈存希仅过了两招,就被他置于死地。
他跌坐在椅子上,笑得有几分自嘲,“是我高看了自己,低估了他。想必我们的一举一动都在他的算计中,呵呵,我果然不如他。”
“连总,您别这样,这件事还有转机,只要稳住山西那边,好好安顿遇难者,我们还没有输。”助手急声安抚。
“好好安顿遇难者?拿什么去安顿?钱么?十几个遇难者,要拿多少钱安顿?我们现在拿得出来吗?”连默一连几声质问,越问越绝望,连氏易主是迟早的事,是他把爷爷一手打拼下来的江山葬送了。
“连总,那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?逃吗?”死了人就不好解决了,这是要被判刑的。煤矿什么时候不塌,偏偏他们刚刚接手过来就塌了。
连默冷笑,“逃?我连默不做逃犯,去订两张飞往山西的机票,我要马上过去安抚遇难者家属,还有我账户上有多少钱都马上提出来,我闯出来的大祸,自然要我自己来背。”
“是,我马上去办。”助手转身,撞到椅子差点摔倒,连默沉声道:“不要慌,就算输得难看,也不要让自己难看,给别人笑料。”
“是,连总。”
连默看着助手快步跑出办公室,他摁在办公桌上的手已经紧握成拳,他目光阴冷,沈存希雷霆手段,他算是见识过了,他不仅要置他于死地,还要将他送进监狱,简直太狠了。
既然他夺走了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东西,他也不会客气,必定礼尚往来。
他拿起手机,翻到一个电话号码,他脑海里那张笑脸逐渐清晰,他闭了闭眼睛,狠下心来拨通电话,那端传来一道悦耳的女声,“我还在想,你什么时候会给我打电话,看来你已经撑不下去了。”
连默站起来,他走到落地窗前,看着远处伫立在阳光下的希塔,他一字一顿道:“把她送进监狱,不,让沈存希亲手将她送进监狱,拿你的命去赌。”
挂了电话,他眸里的狠光褪去,俊脸上布满了忧伤,爷爷料事如神,知道他撑不了连氏多久,给他布了最后一局死棋。他不能赢,也要两家两败俱伤。
命运的齿轮已经重新转动,沈存希,谁输谁赢,不到最后谁也不知道。
沈氏集团总裁办公室内,沈存希望着朱卫,惊诧道:“煤矿塌了?”
“是,刚刚传回来的消息,死了十几个人,遇难家属正在煤矿前闹事,连默已经赶过去处理了。”朱卫神色凝重,事情走到今天这一步,已经远远超出他们的计划。
沈存希伸手捏了捏眉心,与连默接洽的煤矿是死煤,就算他盘下也赚不到什么钱,反而会将资金填进去,让他可以集中精力对付连氏,这是他的目的,却没想到煤矿塌了。
他并不想置连默于死地,然而现在的情况却由不得他。
朱卫见沈存希不说话,他小心翼翼地问道:“沈总,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做?”
“事情发展到这一步,不用我们做什么,连氏都会易主。”沈存希垂下手,对手如此不堪一击,他再落井下石也没有任何意义。
“您的意思是?”朱卫迟疑道。
“让我们的人撤离连氏,不要受到牵连,还有连根拔除连氏安插在我们公司的钉子,不要给连默死灰复燃的机会,其他的就坐观其变吧。”沈存希沉声道。
朱卫领命而去。
沈存希站起来,缓步走到落地窗前,他点燃一支烟,吸了一口,吐出长长的烟雾,他看着不远处沐浴在阳光下的希塔。
如此大快人心的时刻,为什么他竟一点都没有感到欢喜,心里反而更加沉重。隐隐感觉这件事还没有完,输赢还未定。
……
宋依诺开车飙回沈宅,她从来没有开过这么快的车,车身似乎都要飞起来了。她下车的时候脸色发白,手心被冷汗打湿,但不是吓的。
她拿着文件,连车门都没锁,踉踉跄跄的往大宅方向跑去。
她很快跑进大门,蹬蹬地往二楼跑去,刚好撞见从卧室里出来的威叔,威叔看她神色不好,他拦下她,“四少奶奶,老爷子已经睡下了,吩咐过任何人都不能打扰。”
“我要见爸爸,立即,马上!”宋依诺声音都在颤抖,因为着急,声线变得很尖锐。
“不行,老爷子已经睡下了,你有事等老爷子醒了再说。”威叔执意相拦。
宋依诺抬头怒瞪着威叔,“我等不了了,我要马上见到他,开门!”
两人再相持不下时,卧室里传来老爷子的声音,“阿威,让她进来吧。”
威叔这才侧身让开,宋依诺收回目光,她定了定心神,才伸手握住门把,轻轻一扭,门扉慢慢打开,她走进去关上门,才转身让床边走去。
老爷子坐起来,拿起一旁的衣服披在身上,他盯着她,“这么急要见我,什么事?”
宋依诺走到床边,她死死捏着手里的文件夹,掌心濡湿,她盯着面前的老人,老人鬓发已经全白了,额上层层叠叠的皱纹,已经不复年轻,只有犀利的目光,还带着威仪。
“爸,十五年前的火灾究竟是怎么回事?”宋依诺平静的问出口,只有她自己知道,她心里一点也不平静,甚至是在恐惧,恐惧得知真相。
当初她怎么会鼓励沈存希去查找背后的真相?她这是自作自受!
老爷子双眼微眯,盯着她手上的文件,他说:“你不是查出来了吗?”
“这上面的一切不是真的,对不对?”宋依诺死死地盯着沈老爷子,似乎想从他的神情上窥探出自己想要的真相,可是比起城府,她远不如这位在商场上打拼多年的老者。
沈老爷子伸手过去,宋依诺迟疑了一下,才将文件递给他,沈老爷子接过去,翻开文件夹浏览起来。这是一份关于十五年前的调查报告,证据确凿,直指沈存希。
15年前那场大火的纵火者,竟然是沈存希,为什么他自己一点印象都没有?
沈老爷子很快看完调查报告,他合上文件,抬头望着她,“你怎么调查到的?”
宋依诺的心不停往下沉,她绝望地看着沈老爷子,声音沙哑,“不,这不是真的,我不相信,这不是真的!不是沈存希,他当年也在火灾现场,他没有纵火。”
“宋依诺,我劝阻过你,不要继续调查,你不听,现在拿到这个结果,你还满意吗?”沈老爷子目露讥诮。
宋依诺摇头,她双腿发软,缓缓蹲下去,她抱住头,心里像塞了一根冰棒,顿时让她透心凉,“不是这样的,一定是哪里出了错,不是他。”
“你以为当年我为什么将他赶出家门,你以为我当年为什么要销毁证据,让他这么多年来都查不到真相?他并非故意纵火,所以他自己不知道,这场火灾是因他而起。我苦苦隐瞒真相,你偏偏要将它揭穿,你以为这世上就你一个聪明人,别人都是傻子么?”沈老爷子目光凌厉地盯着她,隐约夹杂着痛心。
宋依诺双腿一软,她跪坐在地,老爷子的话证实了这上面所有的证据都是事实,她痛苦不堪,“不是这样的,我不相信,我不相信。”
“那你以为是谁,是我吗?”
“我没有这样想,我只是不想他继续愧疚下去,我想他知道真相,就会释怀,我没有怀疑过任何人,我……”宋依诺说不下去了,眼泪成串的滚落下来,她怎么也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。
“那你把调查报告给他,让他好好回忆一下,你认为他能接受吗?他弄丢了自己的妹妹,还不小心放火烧死了自己的妈妈,你觉得他能活下去?”老爷子咄咄逼人地盯着她,语气里却有着几分怜悯与同情,这孩子是真爱老四,可惜了。
宋依诺捂住眼睛,她知道这件事一旦揭露,沈存希不会原谅自己,他一辈子都会活在痛苦与自责中,这是她不愿意看到的。
“我不相信,事实的真相不会这么残忍。”
“宋依诺,你现在有两个选择,一是把调查报告毁了,让他永远不知道真相,二是将调查报告给他,让他知道真相,然后一辈子活在痛苦与自责中,你自己做决定吧。”沈老爷子将文件扔在她面前,疲惫地靠在床头,静静地盯着她。
宋依诺看着面前的文件夹,她的情绪近乎崩溃,她怎么可能告诉他?只是这份文件出现得蹊跷,她并未找人私下去查,调查报告怎么会出现在她的办公桌上。
这里面一定有什么事情是她不知道的,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,她从地上爬起来,站在床边,颤着声音道:“我记得沈存希和我说过,那晚他看到有人从厨房窗户跳出去,可这报告里并没有提到。”
“火势太大,在别墅里的人自然要逃生,这不奇怪。你要是不信,你可以把调查报告给他,让他去判断真假,但是宋依诺,你敢赌吗?”沈老爷子盯着她,她已经相信调查报告的真实性,否则不会急冲冲的回来找他问清楚。
宋依诺咬紧牙关,她原本以为别墅火灾与沈老爷子有关,没想到最后竟是沈存希不小心引燃的火。她不敢赌,沈存希若知道真相,他会多痛恨自己?
宋依诺拿起文件,一言不发地向门口走去,走到门边,她伸手握住门把。沈老爷子看着她拉开门走出去,背影缓缓消失在门外,他收回目光,沉沉的叹了一声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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