崔洛递了杯温水过去。
顾长青一愣,俊朗的侧脸又红了。
他自诩能力过人,整个承恩伯府都是他一人操持,更别提北镇府司了,今日却是被一只鸡蛋给出卖了。
他微囧。
男人从来都不喜欢在自己心悦之人面前丢丑。
顾长青喝了口水,将堵在喉咙处的蛋黄咽了下去,等着崔洛笑完,他才定定道:“你觉得很好笑?”
顾长青态度严肃,崔洛突然就笑不出来了,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说错了什么话,“还......还好。”
见崔洛脸上突显疏离,顾长青也寻思了起来,他适才无非是不想让她看笑话。伯府锦衣玉食,鸡蛋都是做成羹汤,他还真没吃过整只的鸡蛋。
想他堂堂锦衣卫指挥使,手底下直接可调配的人马已达成千上万,他怎能被一只鸡蛋给拂了颜面?
顾长青本不是一个在乎旁人看法的人。
但崔洛的看法,他很在意。
顾长青灌了杯温水下去,不甚喜欢崔洛防备他的样子,她在萧翼面前一定是随意大笑的吧?
也是了,萧翼远比他会讨的女子欢心。
“你想笑就笑,我没有怪你的意思。”顾长青定定道。
崔洛莞尔,“我并非想取笑表哥,就是觉得诧异,不过想来伯府的膳□□致,哪会这样吃鸡蛋,我幼时还跟李镐上树掏过鸟蛋........”她不知怎的突然就谈及了这些记忆中模糊的事情。
李镐.......对了,还有一个李镐!
顾长青薄唇微抿,道:“你很信任他?”他也是桃花村来的,不可能不知道崔洛的身份。
崔洛接了话,“恩,都是一起挨过饿的,他不会出卖我。当初为了给我弄口吃的,还险些被人打瘸,幸好他来了京城,不然怕是早就没命了。这些年虽是国泰民安,但还有诸多地方太过贫苦,这些都是朝廷看不到的。”地方官员为了政绩,每年上交税银不会少一钱,真正苦的还是最底层的百姓。
这话有些严肃,崔洛心怀抱负,她也想当个为民请命的好官。正如裴子信立志于抓贪官,而她呢.......是想求得百姓温饱,这才她的为官之本。
顾长青手底下的人遍布朝野,乃至五湖四海,他当然知道崔洛所言属实,可自古以来还没有人能做到让天下人都能有衣可穿,有饭可食。
他低头一笑,像是在自嘲,小崔洛的心胸大着呢,哪里会记得一只鸡蛋引起的囧事!
崔洛:“表哥又在笑什么?你是不是觉得我太过异想天开了?”古人都改变不了的事实,她如何能改变!
顾长青正色道:“没有。”他态度转为严肃,“崔洛,不管你做什么,我都会支持你。”
崔洛有点感动,“所以说,其实表哥也是一心念着百姓的?我就知道权贵之中也有不一样的人。”
顾长青:“........嗯。”他的意思,她终究没有彻底明白。
两人用过早饭,就去了成衣铺子。西王镇还算热闹,一眼就能看到集市上最为醒目的“衣铺”二字。
崔洛的目的很直接,那就是买几匹裹胸的棉布,最好是能多买几匹,也好用来换洗。
顾长青没有进入铺子里,他在铺子外面止了步,“我在外面等你。”
崔洛见他神情古怪,也没有太在意。
待店铺老板给崔洛包好棉布时,她瞅了一眼外面的男子,一下就认出了顾长青。毕竟像他这样的人,西王镇根本就找不出第二个出来,中年女子笑道:“哎呦,这不是昨个儿早上来买衣裳的公子么?为了挑件小衣,比划了大半天,大约是给心上人买的。”
崔洛闻言,那抹玫红色在脑中骤然浮现,一想到是顾长青亲手挑的,且她现在就穿在了身上,崔洛的耳根子不由自主的红了。
崔洛付了碎银子,抱着包裹快步走了出来。
顾长青见她神色匆忙,关切的问:“怎么了?”
崔洛左右四顾,想方设法挥散脑中的画面,她看着远处浮动的乌云与将露未露的日头,定了定神,道:“快下雨了,咱们回去吧。”
顾长青还想跟她单独待一会,他一个铁血冰冷的人,突然有一天变得柔肠温柔了,这种变化便无法更改,甚至比普通人的执着还要强烈。
他顿了顿方道:“好,这就回去。”
两人还没走几步,就见集市上渐渐涌来十来号人。紧接着,看热闹的百姓陆续增多,黄土长道被踩的愈加坑洼不平。
这时,一辆驴车从不远处缓缓驶来,那车上像是绑着一只猪笼似的竹制牢笼,待定睛一看,里面竟关着一人。
确切的是个女子,只是她面容被湿透的头发遮挡,已经憔悴的不像人样,更是衣衫褴褛,缩成了一团。
崔洛微惊,“出了什么事?”
时下女子地位底下,各地被浸猪笼的女子不在少数,崔洛觉得等她发迹之日,一定要禀明皇上,这个恶习务必得改。
每年不知有多少无辜的女子要经历这场噩梦。
看热闹的人群分开两侧,有人开始议论纷纷。
“这不是蒋二爷前几天才抢来的夏家姑娘么?”
“可怜了,估计又是个短命的,落在蒋二爷手里,哪还能有活命!”
“哎!连老天都看不下去了,大伙且看着吧,一会又该下雨了!”
“还有没有王法了!”
“王法?在冀州,蒋家就是王法!”
崔洛听了一会,一门心思都在‘蒋家’上面,那件碎花小衣的事也给忘了,她压低了声音,问顾长青:“表哥,你说这个蒋家会不会就是那个蒋家?”
她意有所指。
顾长青目光柔和,“看来,你之前做了不少功课。没错,蒋二爷正是蒋尚龙的胞弟,此人无恶不作,借着蒋尚龙盐运司副使的身份,不知做了多少恶事!”
崔洛叹道,“是啊,一个蒋家就是个难题,还有一个真定府府尹曹迁!”
顾长青对崔洛刮目相看,她每日都能给他惊讶,“你已经知道曹迁是蒋尚龙的小舅子了?”
崔洛眨了眨眼,天真无邪,仿佛她就是个不问世事的贵公子,但顾长青此刻才知道,崔洛或许是个深藏不漏的。
她道:“恩,我在京城的确查过冀州大小官员,发现蒋尚龙问题不小,然后无意间才知道曹迁与蒋尚龙的关系。”
说起来,这件事还是范荆查到的,崔洛此刻发现将范荆安插在大理寺,当真是极佳的选择。
曹迁已过五旬,比蒋尚龙还大了几岁。然蒋尚龙为了利益,将家中幺妹嫁给了曹迁做继室。
有了曹迁这座靠山,蒋家在冀州愈发猖狂。
崔洛抬头看了一眼顾长青,“表哥,这件事我非管不可,你可愿意帮我?”她一个人还真是没有办法对付地头蛇。
顾长青勾了勾唇,别说是帮她了,命给她都行,只要她待在自己身边便足以。
他喜欢崔洛依靠着他。
顾长青问:“你有法子了?”
崔洛点头,“恩,法子倒是有一个,就得看老天帮不帮忙了?!不过,眼下还是先救了那姑娘再说。”
顾长青都没想出法子,但崔洛已经向他求助,他还打算一不做二不休,命锦衣卫将蒋家二爷给杀了。
他眸中再显惊讶,“说来听听?”
顾长青微微弯着身子,崔洛便掂起脚,一手遮着唇,一边在他耳边说了一遍。
那温和如三月暖风的口气柔柔的扑在耳侧,顾长青忍不住,握着刀柄的手紧了几分。
待崔洛说话,他像受了大刑似的,长舒了一口气道:“好,就按你说的办。蒋二爷会将那女子沉潭,我会命人暗中去救下,你先跟我回去,你我再办其他事。”
崔洛点了点头,上了马车之后,愤恨道:“蒋家一个都不能留!”
顾长青还沉静在方才的一幕当中,他盯着崔洛的唇,一张一合的很可爱。
崔洛以为他在沉思,问道:“难道表哥觉得我太狠了!可这世上的恶人如果不除尽,遭难的只会是普通老百姓。我已经查清了,蒋家没有一个人是冤枉的。现在关键就要找证据了。至于得罪了朝中官员......我也不怕。”
顾长青回过神,清咳了一声,“你说的没错,蒋尚龙是该杀。”他微微一愣,从什么时候开始也变成了那种贪/恋/美/色/之人了?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