这个人还真是老奸巨猾。
宁承治明明许诺他奖赏顾酒歌兄弟二人,一转脸又下旨杀人,这件事也太古怪了。
“玉扶姐姐,你快点来吧,你再不来就要出大事了……”
姬成发忧愁地翻了一个身,把一条腿搭在卷成一团的锦被上,只穿着一条短短亵裤的屁股暴露在空气中。
他故作老成地叹了一口气,“我今夜要失眠了,我得好好想想明日怎么去劝宁帝,定要想一夜睡不着了……”
睡在外室的侍从和护卫都听见了他的自言自语,露出心照不宣的笑容。
过了一会儿,侍从进屋提着灯笼进屋一看,只见姬成发侧身抱着锦被呼呼大睡,口水淌得半张小脸上都是。
他嫌弃地龇了龇牙,轻轻在姬成发的小屁股上拍了一下,姬成发呓语几声,很快翻过身来面朝上方。
他把皱成一团的锦被摊开盖在姬成发身上,无奈地摇了摇头,慢慢退出内室。
……
“姬公子先别着急,我们陛下在御书房,很快就回来了。”
姬成发一早被侍从叫醒进了宫,进宫后宁承治让他在庆元殿等着,池公公毕恭毕敬地在旁伺候着,宁承治自己却一直没露面。
姬成发是什么人?
身份尊贵的北璃皇族,从仙人谷到东灵人人头疼的小魔王,他会老老实实在这里等人吗?
他迅速从椅子上跳起,“在御书房是吧?我去御书房找他,谁有空在这里等着啊,我还要回去练字呢!”
池公公:“……”练字是很要紧的事情吗?
姬成发说着便往外走,池公公像老母鸡似的在后头追,“姬公子,姬公子,您慢点跑!哎呦您慢点!”
他从来没有想象过自己跟在一个孩子屁股后头跑的场景,庆元殿外的宫人和侍卫远远看到这一幕,都憋着笑不敢上来。
那孩子可是北璃贵使,谁敢不知轻重插手?还是让池公公自己来吧。
池公公老母鸡似的追着姬成发出了庆元殿,一路到御书房,外头守卫的御林军士兵才有了点反应,试图上前阻拦擅闯御书房的人。
池公公松了一口气,站在原地弯下腰来,大口大口地喘着,忽见那些御林军士兵又潮水般退了回去。
原来他们刚刚看清跑来的人是谁,北璃贵使陛下都不敢得罪,他们凑什么热闹?
姬成发一路畅通无阻,像个皮球似的滚进了御书房。
宁承治听见声音吓了一跳,细看才知原来是姬成发,姬成发进殿便要说话,忽然看到宁承治榻边还坐着一个人。
那人面带从容笑意,安安静静地坐着,见他进来才微微侧过头,那副神情好像早就知道姬成发要闯来似的,一点儿也不惊讶。
宁承治高高升起的怒火,在看清来人之后又压了下去,“姬公子?怎么也不通报一声就进来了,吓朕一跳。”
他的口气并非责怪,更像是埋怨。
姬成发见到殷朔就成了竖起一身刺的刺猬,“那日比武的时候宁帝还说赏赐顾家兄弟两,怎么忽然就满门抄斩了?我就喜欢那兄弟俩武功高强,陛下偏要把他们斩了,这是在给我北璃难堪么?”
宁承治下意识打了个激灵,殷朔淡淡看了他一眼,后者又平缓下来。
姬成发眼见宁承治害怕了,他的威胁起到了作用,不知为何宁承治被殷朔看了一眼又恢复了正常。
这到底是怎么回事?
宁承治笑嘻嘻道:“姬公子先坐下说话,来人,把朕的好茶拿来给姬公子尝尝。”
又道:“朕怎么会给北璃难堪呢?姬公子也不必瞒朕了,朕知道你是玉扶派来的,就是想救顾侯府一家,是不是?”
姬成发心里咯噔一声,难道他们猜出玉扶的身份了?
不,看宁承治的神情不像。
或许他们只是知道自己和玉扶之间有某种联系,所以才会这么说。
姬成发下巴一抬,一脸骄傲,“你在说什么呢?我是北璃皇室宗亲,是北璃储君的亲堂弟,也是此番出使东灵的使臣。是北璃朝廷派我来的,怎么会是旁人派我来的?”
他摆出北璃皇室的身份,宁承治下意识忌惮。
只听殷朔笑道:“姬公子自然是北璃派来的使臣,这一点我们并不怀疑。但姬公子可从来没说过,你是从仙人谷来的,那又何必假装不认识镇江长公主呢?对了,我东灵的镇江长公主,闺名玉扶。”
姬成发眼珠子一转,“认识又怎么样?这跟顾侯府有什么关系?宁帝真要杀顾侯府一家我也不好阻拦,不过我到底是使臣,你总得给我一个杀人的理由吧?否则我北璃,实在不敢跟一个滥杀无辜的君王交好。”
宁承治早已相信了殷朔的话,此刻听姬成发承认他和玉扶认识,越发相信殷朔所言非虚。
他笑道:“好了,小公子就别处处拿北璃来压朕了,朕明摆着告诉你,朕不会真的杀了顾侯府一家的。朕只是下旨吓唬吓唬玉扶,让她乖乖回来。当然,如果她不回来,朕也不介意假戏真做。”
最后那句话是为了告诫姬成发的,免得他告诉玉扶这只是逼她回来的手段,姬成发蹙眉思索。
不是真的要杀人?
如果宁承治说的是真的,玉扶已经在赶回来的路上了,顾侯府一家便不会有危险。
可这件事真的有这么简单吗?
他抬起头来望向殷朔,殷朔手里端着一盏茶,慢条斯理地轻啜一口,嘴角勾起淡淡笑意。
“好茶,多谢姬公子,我是沾了你的光才能喝到陛下的好茶。”
宁承治哈哈大笑,“你既喜欢,一会儿朕命人包上两包,分别给姬公子和你府上送一包。”
姬成发脑中灵光一闪,忽然想明白了这件事。
这是殷朔的阴谋。
什么吓唬吓唬玉扶,这是殷朔欺骗宁承治的鬼话,他分明看穿了自己想救顾侯府众人,所以故意欺骗宁承治,到时候他一定会杀了顾侯府一家。
等顾侯府满门的人头落地,朝臣和百姓指责的是宁承治,宁承治便是要追究殷朔的责任,殷朔也会以一句旨意传达不清开脱自己的罪名。
毕竟,满门抄斩的旨意是宁承治下的,铁板钉钉无可争议。
他浑身一颤,软软的童声不自觉低沉了几分,“那你们所谓的假抄斩,定在什么时候?”
宁承治慢悠悠地品着茶,丝毫没有意识到一场巨大的阴谋笼罩在他头上。
他得意地挑着眉梢,“朕原本不想定得太早,但殷首辅觉得定得早一些,才能逼玉扶早些回来。朕好久没见到玉扶了,实在想念得紧!”
“所以,朕决定就在三日后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