赵正念着下午的工作安排,陆知远摘下眼镜,靠在后车座上,捏了捏两眉之间,路两旁已经落光叶子的银杏树一棵棵向后倒去,就像这些年的时光在回流,那些像泛黄老照片一样的记忆突然又在他的脑海里鲜活起来,林长宁。
“二哥,他就是我跟你说的林长宁,我们一个宿舍的。”
记忆中站在江远身边的那个青年,眉眼之间有些许的傲气,但更多的是明亮和青涩,是该青涩的,以前上学都早,那年林长宁好像还不满十八岁,比江远还小两岁,那天他穿了件白衬衫,不新,但洗的很干净,身上有淡淡的肥皂的味道。
“长宁,这是我二哥,你也叫二哥就行。”
他当时是怎么说的?好像说的是,“既然是江远的朋友,跟着他叫二哥是应该的。”
“陆二哥。”
那是第一次见面,在他们学校附近的一家小饭店里,饭店的位置有点偏僻,附近种了很多法国梧桐,江远动作粗鲁地把菜里的肉片和排骨不停地往林长宁碗里扒,“我和二哥都不喜欢吃这些。”那个年代,有多少人真的排斥吃肉?
又一次见面好像还是吃饭,那个时候他已经大学毕业,在商务部里做着一份相对轻松的工作,拿着一份不高不低的工资,那点工资做别的不行,但时不时地带着江远改善一下生活还是可以的。那个年代大学生虽然娇贵,但国家的大形势摆在那里,学校的食堂想要油水足够也不太现实。
现在已经忘了是什么原因,反正他那次去的有点晚,进门后没看到两人,站在二楼的窗户那里能看到旁边的林荫道,林长宁在骑自行车,江远在后面扶着车座子。
“陆江远,你别放手啊。”林长宁的骑车的姿势很僵硬,跟上战场一样,一看就是个初学者。
“抓着呢,抓着呢,长宁,你别往后看,专心扶稳车把。”
“那我开始了啊。”
“放心往前骑,没事,有我在,摔不到你。”
刚开始车子歪歪扭扭的,后来就走直线了,他看到江远悄悄的松开手。
“好像也不是很难。”林长宁毫不知情地独自骑出一段距离。
“早就和你说不难。以前就是你不敢碰。”
“啊,你什么时候放手的?”车子重新摇晃起来。
“喂,喂,长宁,车把,扶车把。”
林长宁连人带车摔到绿化带里,不过人没伤到,因为在这之前跑上去扶车的人被迫充当了肉垫子,他在那边大吼小叫,“林长宁,你给我快点起来,腿别在车前杠那里,疼死了。我要是残废了,后半辈子你别想跑。”
“二哥,你不知道长宁有多笨,都教了三个多月了,还是这点水平。”吃饭的时候,弟弟喋喋不休地抱怨着,他从来没见弟弟那么多话过,眉眼鲜活多变,就像一个最普通的十九岁的年青人,大哥自小身有残疾,他在仕途上又什么野心,两个弟弟小,父亲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子在江远身上,江远打小聪明,有自己的注意,胆子也大。父亲一直坚信,江远将来一定会大有作为。
林长宁开始一直在忍耐,不过江远抱怨多了,他也会悄悄白他一眼,颇有些不服气地回一句,“我们那里的人又不骑自行车。”
那个时候他也年轻,真以为两个人是至交好友,不过也许当时还是单纯的朋友也说不定,他们一共在一起吃过三次饭,前两次是他请,第三次是林长宁请的,林长宁请客的时候,江远小气吧啦的只点了三个青菜就打住,最后还是林长宁坚持,才加了一只鸡和一盘牛肉。这么多年过去,他竟然还记得这些小细节,也许是之后的决裂太惨痛,所以显得那些温馨场景格外珍贵。
“二哥,我们这顿饭吃光了长宁刚得的稿费。”
“那他为什么要请客?”
“可能是不想吃白食吧,不过之前都是我硬拉他过来的。”
“一点都不亏欠别人,倒是个有骨气的人。”
之后两年他和李怡恋爱结婚,李怡是在一次聚会上认识的,李家的家世虽然很一般,但他们却是改革开放后最先富起来的那批人,家底雄厚,李怡年轻漂亮,又时尚,他当时真的被吸引了,但江远却怎么都不待见李怡,因为这事两兄弟的关系不若以往亲密,但也还行,不过他结婚后,就没那么多时间去看弟弟了,和林长宁陆陆续续的见过几次,听说学业很出色。他对这人的印象一直都不错,勤勉有为,前途远大。
他开始察觉事情有变化是在江远他们大三那年的寒假,三十年前的北京感觉比现在冷得多,他休假就去帮江远搬宿舍里的东西,因为寒假的关系,校园里的人已经走得差不多了,他到宿舍的时候,江远正在公用卫生间水龙头那里埋头洗床单,一盆子的洗衣粉沫子。林长宁还没走,蒙着被子在睡觉,睡得很沉,在江远的铺位上,其实他进到宿舍那一刻就发觉不对了,有味道,他当时已经和李怡结婚,自然知道那是什么味道,冬天屋里门窗紧闭,味道还没完全散去。有些事他不敢深入去想,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,也许两个人相互抚慰胡闹也是有的,可是他无法解释林长宁脖子上为什么有那么多痕迹,以及两人躲闪的眼神。
他隐约猜到有些绝对不可以发生的事情发生了,过年期间,他不止一次问过江远,对方还不肯承认。
“咱们兄弟五个中,我最疼你,博远和荣远他们都要靠后,你有什么不能和我说的?如果真的有事,我们商量着来,总比你一个人在那里闷头想好。你能瞒地了今天,能瞒住一辈子?万一家里知道了这事,你该知道后果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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